淮海战役的日日夜夜
钟紫

徐州南面,有一座美丽的风鳳山,在翠柏苍苍的灌木丛中,立着一座高耸入云,气势壮观的“淮海战役烈士纪念塔”,毛泽东同志亲自题写了九个金光闪闪的大字,益显得庄严肃穆。淮海大战迄今三十多年了,回想当年战火纷飞的日子里,英雄们前仆后继,冲锋陷阵,不惜流血辆牲的情景,象一幕幕的电影似的浮现在我的脑海。

一、包围南逃的敌人

那是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初,我所在的部队--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野战军两广纵队,结束济南战役不久,部队还没有很好休整,马上奉命挥戈南下,参加伟大的淮海战役。战役第一阶段,华东野战军在徐州以东碾庄一带正在包尾歼灭黄伯韬兵团时,“徐州剿总”副司令杜聿明部惊魂失措地向徐州以南突围,企图向蚌埠逃。当时华野司令部命令两广纵队和兄弟部队几个纵队直奔徐州之南,津浦铁路两側地区,布成了强大的纵深阻击阵地,阻击南窜的敌人。敌杜聿明残部孙元良兵团等听到黄伯韬兵团已被歼,用猛烈炮火拼命向徐州西南我阻击部队阵地轰击,企图打开一条逃亡的路线。

一九四八年十一月二十一日,两广纵队和鲁豫军区独立第一、第三旅由华野第三纵队统一指挥,組成徐州以南的西线阻击兵团,在津浦路两侧至肖县以东地区阻击敌人。部队指战员接受任务后,从上到下充分讨论,认识到这一任务的重要性和艰巨性,因为蒋介石见徐州以东黄伯韬兵团已被围歼,慌忙叫杜聿明率领邱清泉、李弥、孙元良三个兵团迅由徐州沿津浦路向南突围,同时命令已进至浍河一带的黄维兵团和位于固镇,蚌埠的李延年、刘汝明兵团北上接应,会攻宿具,企图南北夹击,三路会师,打通徐(州)蚌(埠)段,然后退守淮海以南,屏障南京。

两广纵队负责两瓣山至吴集十一公里宽的地区,这一防线是敌人南窜必经要道,如这块阵地为敌人突破,将影响整个歼敌作战计划。

十一月二十五日,敌黄维兵团陷入刘伯承司令员、邓小平政委领导的中原野战军的四面包围。为此,杜聿明部为了救援黄维兵团,全线向南猛烈进攻。

孙元良兵团象受伤的野兽,向两广纵队的阵地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冲锋都失败了,阵地前沿敌尸横遍野,但我部伤亡也很严重,连队作出重大的牺牲,平均每营只有一百余人。但是我部据守的阵地芦村寨虽然为敌机轰炸,夷为平地,始终为我军所守住,敌人不能逾越南窜。

二十八日下午,我到前线采访回到《进军报》社时,忽然接到纵队政治部副主任刘田夫从指挥所打来电话:“这几天前沿阵地炮战剧烈,我部伤亡重大,前线减员厉害,没有人力抬伤员到医院,文工团都到前线抢救伤员去了。你看,报社能不能组织人力往前线抢救?”我听完电话,马上跑到隐蔽部和负责油印室工作的陈华同志商量,陈华和油印室的同志都很忙,大家休息了,他们却还埋头刻腊板油印捷报。一听到上级交有任务,他立即叫油印室的赖锦庭和罗立连我四个人,抬着一付担架,奔向芦村寨前线去了。

入夜,不时传来炮弹的爆炸声,轰隆轰隆地响,芦村寨那边一片火海,映照得满天通红。公路上人来人往,都是运输弹药和抬伤员的人。因为前线炮火过猛,民工运输队不敢接近炮火所及的前沿阵地。因此,这一条线只好我们前去抢救了。待运往后一点的村庄,民工同志再接运往医院。在漆黑的夜里,没有月亮,也看不见星星,人们摸黑往前赶路。“同志!请问两广纵队司令部在哪里?”忽然迎面站着一个高个子的解放军同志,听他的口音很象广东潮汕人,我立即叫陈华等停一停,“你是哪个纵队的?有什么事?”我问。“我是九纵队的,部队首长叫我来联络曾生司令的。”“啊!你是孔东平同志吗?曾司令就在前面不远的指挥所。”我当时碰到九纵队的战友简直欣喜若狂。孔东平(孔迈)原是新华社胶东分社的采访科长,我在胶东《大众报》工作时,我们即住在一起而认识,解放战争开始,他到九纵队担任胜利报社社长。东江纵队北撤烟台时,他曾接待过曾司令。所以九纵队在歼灭黄 伯韬兵团后,奉命火速从东线赶来南线接两广纵队的防务。当时两广纵队正处于极端困难的情况下,得到九纵队强大兵力赶来支援,有如雪中送炭,我们内心感到高兴,火热的暖流涌了上来,淮海前线虽然仍在下着雪花,刮着凛洌的北风,人们再不当作一回事了。此时,人民解放军已将黄维兵团引入预先布置好的口袋一一双堆集包围圏,杜聿明拖着三个兵团的败兵残将,左碰右撞都突围不了,只好龟缩在肖县西南水城东北的陈官庄一带,在长约三十里,纵深约十多里的战壕里,等待末日的来临。蒋介石梦想三路会师宿县、打通徐(州)蚌(埠)铁路的企图已成泡影。

二、瓮中捉鳖

十ニ月十五日,敌黄维兵团被人民解放军全歼于双堆集。从此,淮海战役第二阶段胜利结束。

这时东北野战军胜利完成解放东北全境任务后,迅速入关,与华北兵团合力围歼华北敌军。这时蒋介石对华北的军队,准备万不得已时派船撤回江南

正当老蒋举棋不定,华北的敌人准备南撤而没有撤走的时候,毛泽东主席对南线作战作了如下的指示:

“为着不使蒋介石迅速决策海运平津之敌南下,我们准备令刘伯承、邓小平、陈毅、粟裕于歼灭黄维兵团之后,留下社聿明指挥之邱清泉、李弥、孙元良诸兵团(已歼约一半左右)之余部两星期内不作最后歼灭之部署。”

从十二月十六日起,华东野战军对社聿明部暂缓攻击,转入战地休整。

一天,孔迈同志来我驻的村庄,他对我说,九纵队在碾庄俘虏了黄伯韬兵团的士兵不少是广东兵,北方的解放军因为不懂广州话,闹了许多笑话。老孔要我到俘虏兵中讲讲话,做一些工作,我欣然应允了。我在抗日战争时期,党曾派我到国民党余汉谋部做工作,对六十三军的情况了解一些。我找到一些士兵座谈,了解到这些土兵都是贫苦农民,被拉壮丁出来的,对国民党打内战很不满,对解放军官兵平等,不打骂士兵表示好感,但对一部分基层班长因不懂广州话,对广东士兵大小便也跟着,感到对他们不信任,心里的疙瘩没法子解除,表现思想苦闷想逃跑。座谈中解放战士知道我是广东人而且了解六十三军不少情況,大家谈话也就没有拘東了。“同志!你同我的上级说一说,你们相信我,就打生打死都没有意见。”我和他们谈话后把解放战士的思想反映给九纵队的干部,他们认为:最初因为语言不通,造成许多误会,以后我们注意改正,把解放战土的积极性调动起来。最后九纵队的干部要我用广州话和解放战士讲一次话,我就以“打倒老蒋解放两广”为题讲了半天,解决他们为谁当兵的思想问题,战士们提高了阶级觉悟以后,积极性就调动起来。

从十ニ月十六日起到一月六日的二十天中,部队一边休整,一边对包圈内的敌人进行政治瓦解工作。晚上战士们在战地前沿对敌喊话:“蒋军弟兄们!过来吧,我们优待俘虏。”用六零炮改装上优待俘虏的通行证,打到敌人的阵地上,我们叫“义气炮弹”绝不伤人。只要拾到通行证过来的官兵,俘虏接待站都给予招待,吃上等饭菜,叫他们一个班一个排过来,愿意当兵的留下,不愿当兵的给路费,遣送回家,带武器过来的有奖。

政治攻势全面开展以后,效果真灵。敌人整天躲在战壕里又冻又饿,过来解放军这边吃猪肉和白馍谟;我们故意放解放战士回去,敌兵相信解放军优待俘虏政策是真的后,从零星少数到成群成排拉枪过来,一天就过来几千战士。据不完全统计,在二十天内,向我解放军投诚的就有一万四千人。据过来的战士反映:蒋介石派空军投放大米等食物,往往怕解放军的高射炮射击,不敢低飞,所以空投的食物往往落到解放军阵地。就是投中杜聿明集团圈内的,也常常因争夺不均而发生枪战的事件。蒋介石明争暗斗,其部属在包围圈内赤裸裸地演出自相残杀的“全武行”,剥削阶级的你争我夺,人间丑态暴露得淋漓尽致。

经过几十天的折磨,土兵饿得活象骷髅,有的爬得出战壕也跑不动了,那里还有突围的能力?

一九四九年一月六日五时三十分,人民解放军对拒不投降的杜聿明部发起总攻,在我强大炮火拖护下,各路大军以穿插分割的战术迅速插入敌人的阵地,杀得敌人胆颤心惊,四处奔逃。虽然有空军轮流轰炸掩护敌军西逃,但敌军兵败如山倒,除李弥、孙元良化装逃跑处,邱清泉被击毙,杜聿明被俘。

我人民解放军用了九十多个小时战斗,一月十日,我军全部、干浄、彻底歼灭了包围圈内的敌人。

第三阶段总共消灭敌军三个兵团、十个军、廿六个师共廿六万二千余人。

蒋介石眼巴巴地望着淮海战场损失五十五万人马,长江已无险可守,躲在南京已不安全,面临人民解放军炮火攻击的危险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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